小区里有一位老奶奶,人有点儿孤僻,一开始因为同住一栋楼,碰面我还会跟她打招呼,但她总是臊眉耷眼爱答不理。不仅对邻居如此,她和老伴也不甚安和,俩人连遛弯儿也是分开的,如果不是街坊八卦,我都不知道他们是夫妻。后来我索性也就不理她了。
老奶奶之前有一条很小的柴狗,每天早晚会带着它下楼遛。因为她出来得太勤了,我对那狗的样子至今记忆犹新。它大大的耳朵,腿短毛亮,虽不名贵,却总是干净妥帖,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刚刚拆封的毛绒玩具。仔细想想,老奶奶牵着它也有几年了。
直到前一阵,我发现老奶奶不再牵着它了,而是把它装在了一只小筐里,用胳膊斜挎着。它的毛不似往年般光泽了,似乎也瘦了很多。
我好奇地问了老奶奶,才知道,狗狗岁数大了,小区是老楼,没有电梯,她每次都是用筐把它拎下来,找个僻静地方遛遛,再小心拎回去。
老奶奶说这话的时候充满怜爱,全然没了以往的冷淡。她甚至告诉我,狗狗岁数大了,连马路上传来的一声鸣笛都会吓得哆嗦。但每天不出门是不行的,和老人一个样,如果彻底下不了楼,就真的进入生命倒计时了。
过了几天,我竟然看见了老奶奶和她老伴,那个总是戴着一顶鸭舌帽、笑起来嘴里缺了颗门牙的大爷一起下楼遛狗。两个老人破天荒地“同框”,或是在树下,或是在草坪上,淡淡地看着狗狗散步,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随后其中一个人拿起夹子,另一个人撑着塑料袋,很默契地将便便收拾好,又很默契地带着狗狗并肩回家,真的有了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又想起我有一个训导员朋友,跟我讲述了自己和警犬分离的过程。他说当时自己要调离原岗位,本以为和狗狗只是普普通通的分别,以后还随时能回来看它,但离开的那天,狗狗的反应却强烈许多——扑到他身上,两只毛爪子死死揽着他,几乎令他无法脱身。
“头一次感觉到它有这么大力气。”他说。
让我印象更深的是,说到这里,他话头儿一转,说起这次分离,竟让他联想到自己的女儿:“一岁时,带她到医院体检,把她单独放入体重秤时,女儿也是这样紧紧抓着我,生怕我一走了之似的。那是一种真真切切的被需要感,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说,从此之后,他总会重新审视自己作为一个“相对强者”,在和家人相处中的定位。付出、陪伴和给予情绪价值,成为他面对“需要自己之人”的信条。
很多人说,狗狗能让我们变得温柔。我倒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些离不开我们的生命和灵魂,都会赋予我们一种自我认同的价值,让我们坚信,一个发光的自己,对别人真的很重要。
文/马拓
编辑/贺梦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