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一楼小院门口,下台阶向右拐,沿着围墙走到小区的一条散步甬道上,一共15米的距离。
这里原本没有路,我买了20多块椭圆形的青色踏步石板,均匀地铺在地上,就成了一条稍稍带些弧度的小径。
石板小径的右边,是两米多高的小院围墙,墙体下半截用砖砌成,上半截嵌上木栅栏,有菱形的栅格。傍着墙根,种了十来棵月季和名为“七姊妹”的蔷薇。它们柔韧带刺的藤蔓,攀着几根插在地里的竹竿,缠绕盘曲,一直爬到木栅栏的高处。5月下旬,我粗略数了一下,已经结出了几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花苞。不难想象,当它们绽放时,五颜六色的繁密花朵,衬着整面白色的围墙,该是怎样的奢华酣畅。这一景观将持续整个夏季。但此刻眼前所见也足以动人——在它们的空隙处,两株毛地黄正在开花,一株是桃粉色,另一株是玫红色,成串喇叭形状的花朵,吸引了个头颇大的黄蜂飞进飞出,嗡嗡声不绝于耳。
小径的左边,是等距离栽种的几丛灌木,分别是一棵枝叶纷披的丁香,一棵圆丘状茂密的小叶黄杨,一棵造型清秀的天目琼花,根部被墨绿色的聚乙烯隔根板围成圆圈。它们也是一道分界线,隔开了外面的一片空地,那是一处规划中的绿地,尚未植草,到了夏天,野生的茵陈蒿茂盛浓密,曾经藏下过流浪的橘猫一家。
在这几簇灌木之间的一处空隙,我栽种了半米见方的德国鸢尾,正值盛花期,数十朵蓝花闪动着丝绸般的光泽,不辜负“蓝色妖姬”的绰号。另外的间隔处种下的是一片萱草,叶片轻盈飘逸,等鸢尾花凋落后,它那金黄色的花朵将如期登场。在灌木丛的外边,我挖了一道浅沟,撒下了格桑花的种子。如今花苗虽然只有一寸多高,但它的生长速度惊人,两个月后就会蹿到一人高,成为一道茂密的屏障,茎秆顶端高举起素雅清丽的各色花朵,在风中轻盈地摇曳。
石板小径的周边,则是地被植物的园地。当年将踏步石埋砌在地里后,我蹲在地上,在石板的两旁和缝隙间,种下了近百株细小的芝樱草,它是能够过冬的宿根植物。深秋草木凋零,它浅白枯干的茎秆紧贴地面,头发丝般细小,却能够扛过零下20摄氏度的严寒,春末夏初,地面又绽出缕缕清新的绿色,一天天长大,长到婴儿手掌般大小,开出娇艳的紫红色小花。
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众多花卉依照自己的生命节律渐次开放。打前站的是丁香花,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花谢后结出一串串深褐色果实,形状像是缩微了上百倍的香蕉。正在开花的是天目琼花,细小的白花有着类似黄瓜的清新香气。接下来,门口左侧的一株凌霄,会攀援上拱形木门的顶端,在上面开出一簇簇橙红色的艳丽花朵,灼灼闪亮仿佛燃烧的火苗。
绽放与凋谢相继相续,石径上总是有枯萎了的花瓣,星星点点。最近散落路面的,是紫色的紫藤花,还有白色的绣球花瓣。它们在石板上滑动时,发出细碎的窸窣声。
这样低分贝的声音,人的听觉难以觉察,但对昆虫们来说,也许就是雷声滚滚?每次我走过小径,低头时总会看到一些细小的生命,有蚂蚁,有蜘蛛,有蚯蚓,有时还有多足虫,匆匆从石板上爬过,像是受到了脚步声的惊扰,时而停下片刻,仿佛思考什么。身旁和头顶上,蜜蜂和蝴蝶飞舞盘旋,来去倏忽。弹丸之地中有万千形相,芥子之微连接了须弥之大。
小径尽头,与小区甬道垂直相接的地方,一片缓坡上,是一棵多年树龄的山楂树。花开最盛的时节,晶莹玲珑的白色花朵在阳光下闪亮,仿佛落了一树的白雪,凑近看,细碎的五朵花瓣里,黄色的花蕊格外鲜明。如今繁花落尽,花托处结出暗绿色珠子一样的果实。
端详中,我的目光穿越了时光,望见它们已经长成密密麻麻的果子,被浓密的绿叶映衬着,闪耀出深红色的光亮。(彭程)
编辑/张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