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钦曲

今天和朋友聊天，她提到了与妈妈之间纠缠不清的大小冲突，让我想起最近从书里看到的一句话：“那些被否定、压抑的情绪，你的悲伤和恐惧，就滞留在你的身体里，像是被笼子锁住一般，卡在你的身体中，这些能量有一个特别的名称，叫作‘痛苦之身’。”这本书的作者鼓励读者遇到冲突时，尝试面对自己的“思维体操”。

我试着回忆我和我妈的冲突。最近的，是塑料袋事件。

老妈是1933年出生的，已经九十多了。她是家族中最受小一辈人喜欢的老太太，爱玩爱笑，爱书法爱画画爱打麻将，只是有一个事我接受不了——她超级喜欢收藏各种包装盒、塑料袋。脏的，她自己用肥皂洗干净，挂在洗手间墙壁的挂钩上晾干，细致地叠成小三角，再整齐地收进抽屉里。她有满满一抽屉的塑料袋。这还不算，每次打扫她的房间，总能在角角落落发现她收藏的饮料瓶、月饼盒、包装袋……

因为受不了她这个爱好，几次她偷偷地捡，我气呼呼地去抢，边抢边责怪她。她又气又急也不撒手，看着她白发苍苍可怜又可气的样子，我会想哭，有时真的就哭了。次数多了，我也受不了，开始做自己工作“算了，不跟她计较了”。但心里还是堵得慌，还是嫌弃。

今天认真想了想，妈妈从旧社会走来，遭遇过我无法想象的匮乏和不便。她的那些疼痛有一些卡在记忆里，现在不舍得扔掉垃圾袋，把它们弄干净叠好以备不时之需，其实挺好理解的。我眼里的“破烂儿”，或许是她心里的“踏实”。

可是，我的嫌弃是怎么回事？何以那么尖锐和失控？我开始隐隐地不舒服，有点不想面对自己的问题。

回到我们抢塑料袋的场景。我看到当时的我脑子里想的是：“我给她提供这么好的生活条件，她还在摆弄这些垃圾袋，不认可我提供给她的物质条件”“好几万一平的房子净装些破烂没用的”……

突然发现，我都活了半辈子了，还在求妈妈的认可；我赡养妈妈，还是想要妈妈的夸奖和感谢。可是，妈妈的认可与感谢，在她安然地画画、种花、用上新助听器时开心地拍手时，我不是感受到了吗？她喜欢塑料袋，显然跟认不认可我这个女儿没有丝毫关系呀！

继续试着问自己：“家里存点没用的东西为什么就不行？你是不是对所谓的精致生活有要求？或者是对自己的赚钱能力不满？你是不是在无意中进入了物质生活内卷的陷阱？”

嗯，从这个角度想，我的尖锐和失控里，也卡着不少自己的“痛处”呢！

意识到这些，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你也让自己和家人得以安居，生活舒适，很可以了！当然，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但你其实并不认为更大的房子、更优沃的物质条件、家里一尘不染就代表更好的生活，不是吗？也许以后可以少买带塑料袋的东西，也可以和妈妈一起给塑料袋找个合适的存放位置，那会不会是一种更好的生活品质？

这场小小的“思维体操”尝试，至此告一段落，因为突然想起来前两天刚好收到个礼物，有很好看的包装盒，拆下来给了老妈，又看到她笑眯眯地拍手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