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欢
1
童年里有一段时光，我无法发出“妈妈”的音。
我还未上学，父母就已分开了，母亲去了外地生活。上学后，老师和同学也不知道我是单亲家庭，只有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知道这件事。
但是我自己心里像扎了一根刺，因为没有妈妈，上学前我被村里的一些孩子欺负，他们会孤立我，当着我的面说：“她没有妈妈，我们不跟她玩！”
有一次我哭着跟那个孩子的妈妈告状，她妈妈也是无关痛痒地说小孩子懂什么，闹玩而已。
从那之后，我再没求助过，也不知道偷偷哭过多少次。那时候我恨我的妈妈，因为她我才有了这些不好的经历，我更讨厌那些欺负我的孩子，他们让年幼的我第一次了解到人性的恶。
也是因为这样的经历，我开始无法说出“妈妈”两个字，只要这两个字连在一起，我的喉咙就像上了一把锁。
上学后我学习很好，但是一学习带有“妈妈”字眼的课文时，我就会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手心出汗，甚至不敢大声喘气，生怕老师叫我起来读课文。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我总是在这个词上出糗。但哪怕因为读得磕磕巴巴被批评，我也从不辩解。我不知道如何跟别人解释。
大概小学三年级前后，妈妈从外地回到了姥姥家。爸爸知道妈妈回来的消息，一反常态去了学校，跟班主任说了一些情况，其实就是不能让任何人把我接走。
爸爸走后，我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完了，他们知道我没有妈妈了，会不会不跟我玩？我内心无休止地慌乱，也越发觉得自己的情况很羞耻。
那时候还不懂反抗，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长大后才明白这是遗憾的开始。
2
妈妈回来后，自然是要见面的。
爸爸亲自带我去了姥姥家里，进门前还嘱咐我叫“妈妈”。父母分开那么多年，爸爸从没说过妈妈一句不是，反倒跟我说：“你妈永远都是你妈”。
我跟爸爸进屋，炕上坐了很多人。我开始觉得呼吸困难，紧紧跟在爸爸旁边。坐着的人也让我叫“妈妈”，我看着有些陌生的妈妈，想叫，但是话卡在喉咙里，声音却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我想那些人一定觉得我是一个没感情的孩子。之后，爸妈约了一个日子一起去县城吃饭，爸爸又嘱咐我叫“妈妈”。
可是不管是在客车上还是在饭馆时，那声“妈妈”始终躲在喉咙后面不出来。如今我都不知道妈妈当时是什么感受，也许是失望，也许有一点自责，而爸爸也不知道我曾对这两个字失语。
初三的时候，我在初中同学口中听说妈妈去世了，我装作漠不关心，在爸爸一次酒后得到了证实。那晚我泪水如同决堤，无声无息流了很久。
有的离别其实就是不告而别，但你永远不会提前知道那是你们的最后一面。
小学三年级时，那一声没叫出口的“妈妈”，成了我终生的遗憾，永远无法弥补。
时间静静地走，也许是时间抚平了伤痕，也许是同学和老师的关爱治愈了我。青春期的时候我已经可以没有任何障碍地发出“妈妈”的音，但是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3
26岁，我成为了妈妈。
在一众人都认为应该将已满周岁的女儿放在老家、我回到城市和老公在一起工作赚钱时，我选择了全职妈妈这条路。一个人带着女儿，坐了五个半小时的长途客车和老公团聚。
我人生最初的时光就没有了妈妈，到如今我早已不记得母爱是什么滋味。我又怎能让女儿再经历一次这样类似的分离呢？
女儿一天天长大，我没有错过她的任何成长瞬间，第一抬头、第一次翻身、第一次爬行、第一次出牙、第一次站立、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叫妈妈…………每一个瞬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第一次做妈妈，她也见证着我的成长。
女儿5岁时，问我：“妈妈，你有妈妈吗？”我说：“每个人都有妈妈，我也有。但是现在我们见不到她了，因为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那时，她似懂非懂。但是我慢慢发现，年幼的女儿开始“管着”我：“妈妈，你要早点睡觉”、“妈妈，你胃不好少吃辣”、“妈妈，你手腕又疼了吧，我给你揉揉”、“妈妈，你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妈妈”……
孩子是天生的心理学家，总能轻松捕捉到父母缺爱的一面。好多时候，我都觉得女儿就像我的“妈妈”，给予我陪伴与爱。
因为有过遗憾，我也学会了珍惜身边的一切，珍惜当下和女儿相处的每一刻。
生命的最初有些苦，女儿给我带来了很多很多甜，我陪伴她成长，她治愈着我的童年。
在女儿那一声声的“妈妈”中，我开始慢慢释怀，也开始明白事事有遗憾，也事事有值得。
4
我曾看过一段视频，关于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不同年龄的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25岁的遗憾是父亲去世前，他还不了解父亲；35岁的遗憾是因为很多遗憾成为了现在的自己；45岁的遗憾是不再单身；55岁的遗憾是在生活里没有听从自己的内心；65岁的遗憾是没有早点清醒；75岁的遗憾是还有很多事没做……
你看，人生处处都有遗憾，但遗憾又各不相同。
“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走”，而人生的遗憾却不是总有机会弥补，终究没有十全十美，面对它，接纳它，人生才能继续向前走。
接纳并不意味着消极认命，而是不纠结于无法改变的事实，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一切——哪怕略有残缺。
这世上有些事我们无法左右，过去的时光也无法弥补。
在遗憾中学会让遗憾少一点，已是最好的结果。
作者简介：高欢。文章首发微信公众号：猫姐能量圈（tqq1214cat）。
编辑/王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