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齐白石》,北京京剧院筹备了三年。12月16日,这部京剧舞台上难得一见的文人戏在长安大戏院首演,从靠刻字卖画艰难度日,到订单纷至沓来却陷入挣扎,最终遵从内心,在世人的不解与嘲讽中开启衰年变法,一个梅兰芳先生口中“有滋有味的怪老头”跃然舞台。以清新脱俗著称的奚派,也俨然塑造白石老人的不二选择,张建峰一登场的唱念作派就已是了这个怪老头。
“沿齐白石的创新脉络来创作此剧”,作曲家朱绍玉一句话堪称全剧创作的点睛之笔。于是,舞台上有武旦演员饰演的意象蜻蜓,有简约轻盈的纱制景片,有神思和尘想两个预示白石老人内心纠结的角色……这些都与传统京剧舞台的表达大相径庭,也正应了导演傅永凡的那句“我们就是要做具有当今时代美感的一部戏。”
大幕拉开,舞台一如齐白石的画作一般简练留白,浓淡、疏密间以投影营造出意境。齐白石的出场造型几乎完全颠覆了饰演者张建峰以往的舞台形象,长衫白须手执竹杖,而唱腔则是熟悉又耐品的如泣如诉、如噫如咽的娓娓道来。剧中虽有大段内心戏,但剧中也不乏故事性极强的情节,一次中日画展上的画作大卖,让齐白石的原名“齐璜”二字声名鹊起,誉满扶桑。但面对润格一涨再涨的订单,齐白石却感叹自己与花圈店画像师傅无异,最终决定遵从伯乐陈师曾“我自画我”的教诲,踏上革故鼎新之路,其间还有他将自己夏天拍摄的身穿皮衣头戴皮帽的照片与以创新著称的梅兰芳先生的照片同挂于大北照相馆,以表决绝之心的细节。
即便是一画千金,即便是呆鸟天价,但是“真有天然之趣”的题字,却成了齐白石所追求的创作理念。白石老人一笔一画里有着大自然的趣味,而张建峰饰演的齐白石一颦一笑间也颇具白石老人一生所追逐的“趣儿”,但又不乏决绝中自断后路,秉持着“画吾自画自合古,何必低首求同群”的艺术傲骨,历时近十年之久完成的伟大蜕变,不仅成就了百年来中国画坛的一代巨匠,更为艺术界带来了变法革新的气息,影响后辈一直到今天。
齐白石就如同熟悉的陌生人
编剧步川从采风到现在历时三年,其间推倒重来就有四五次,局部修改更是不计其数,一万多字的剧本,编剧前后写了不下20万字。在他看来,齐白石就如同熟悉的陌生人。“他是现当代中国文化的符号,绕不过去的高峰,几乎每个人都能讲出他的故事,但当你真正走进他,才发现我们对他其实是非常陌生的,之前形成的概念与他本人相距甚远,如果把这些固有印象搬上舞台,总会有些许遗憾。真实存在的齐白石和活在老百姓口中的齐白石,究竟该如何取舍,都要取,但都不是全部。”
于是剧中选取了他东方艺术家的人生智慧、艺术追求和审美价值,截取了他人生中的十年心路,特别是他与梅兰芳的亦师亦友,虽然梅兰芳在绘画上拜过齐白石,但正如剧中齐先生对梅先生说,‘你才是我的老师’。“两人年龄相差30岁,又身处不同的艺术领域,但却是忘年交,更是艺术上的知心人。求新求变和对艺术的价值追求是相同的,因此两个人是互相成就。”
画鱼不画水的美学与京剧无异
作曲家朱绍玉则紧扣齐白石画风写意,画鱼不画水的美学,在他看来,这样的写意审美与京剧无异。“正如《拾玉镯》中的轰鸡,观众不见鸡,却仿佛看到一群鸡在跑。”于是,剧中的音乐便不再中规中矩,“诙谐幽默的风格就如同我们曾经排演过的一部贺岁京剧《宰相刘罗锅》,以好听好看好玩为宗旨。在西皮二黄之外融入了北京特色,以儿歌‘水牛儿水牛儿’来描画齐白石大师的童心,更与曲艺、小调、京韵大鼓甚至河北梆子融合,调侃风趣,为的就是让观众不觉沉重。”沿着齐白石的创新脉络,剧中乐队更是以小胜大,仅用一个小乐队便替代了这些年新编戏流行的五六十人管弦乐队,干净唯美,更凸显了齐白石一生的浪漫古怪。
不是做给年轻人看,而是要让年轻人喜欢看
导演傅永凡借由此次创作对京剧形成了新的认知,“只有尊重行当、艺术规律和演员,才能完成创作的最高任务——塑造人物。”在他看来,“如果程式化变成电脑一样的输入就会僵化,话剧靠的是走入人物内心,而京剧则要内心与程式化高度融合,构建起京剧原本美的东西,还要符合当代审美目光上的美感。紧紧抓住京剧的根,再进行与当今审美的融合,不是做给年轻人看,而是要让年轻人喜欢看。”
齐白石是主演张建峰口中的“神人”,“而立之年才提笔作画,却成为东方艺术的集大成者。从各种信息中了解白石老人,但导演却不让我们塑造人物停留在自己的习惯里,于是作曲家朱老师几乎是盯在排练场,需要什么感觉现场就开始琢磨。”于是有了让张建峰非常喜欢的那段开场的反西皮二六,“非常适合奚派的那种错骨不离骨、幽怨的感觉。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郭佳
摄影/北京青年报记者 刘畅
编辑/乔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