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勇
如歌如吟如泣如诉的旋律从我心尖上流过,或烧灼激越我的躯体;或抚平轻吻我的伤口。唯有在这流水的乐声之中,我才能更深刻、更纯粹地面对自己,解读自己,然后摒弃尘世间的琐屑无聊,像面对透彻的清水一样,用纯粹的净目拥纳来自音符给予灵魂的安慰,从高低快慢缓急张弛的旋律中,谛听人生的艰难步履。那力量,那诱惑来自流水纯净的声音,它让我不能拒绝,永生永世挡不住它的魅力。它仿佛静候在空间的某一个隐秘角落,等待一个召唤的眼波或手势,来陪伴我走过寂寞孤独之途。
“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等来前头山脚尽,堂堂小溪出前村。”水声源于一片茂密的竹林,在那绿竹修篁里,溪流避开人世的喧哗与骚动,缓缓坦坦地流出,与修竹缠绵够了,就从其根部探头探脑地冒出,其步态酥酥,飘若风中的花朵,其情味便充满了依依恋情。经过与山的灵润结合,水流就慢慢如野山纯朴的女子一样渐渐地丰润起来,有了滚圆丰满的形体,撞到山上石上,就发出滴滴如箫如埙的泠泠清韵,如月下之笛,如风中之浅唱。那些嶙峋的山石好象是专为流水的泠泠清音生出的一些很有风骨的植物,应和了水之媚,水之娇,水之清,水之纯,翩翩舞蹈,而水流回应的则是白的浪,情的音。深山峡谷之中,聆听水声,那水声便响在树之梢,叶之眉,草之尖,发出充满生命活力的近乎吟唱的轻响,让我从此一听到水声就心颤,就感动不已。
野山深谷里对水声的倾听让我永难忘怀。后来,在巴山深处的一间临河小木屋内,枕着涛声睡了一夜,水的声音从四野里响起,青雾从河面上蒙蒙升起,将木屋、涛声笼罩在一起。那水声如同莱茵河边峭壁上美丽的女妖萝蕾莱所唱的优美歌声,让我成了永远的俘虏。我仿佛听见了汩罗江涛,浣花溪声,阿炳的二泉,李太白捞月划破江水击起的浪花,以及孔子顿悟的逝川。有水的日子,都一一地融进艺术,水声的交响鸣响东方的《江河水》与西方的《蓝色多瑙河》。水声推动着古老的石头,在任何一角都击响我心灵的旋律,都能找到如我一样的手纹。
花儿开放就是为了凋谢,倾听水声,人世间又有什么是丢不下的块垒呢?佛法但平常,莫作奇特想。泠泠水声平静着启发我的该是一种人生抑或艺术的玄机?帕斯捷尔纳克说过,要想使音乐有价值,它就应该成为超音乐。不仅音乐应当如此,世界上的一切事物要想使本身有价值,都应该超过自己。那么流水呢?倾听水声,倾听超越自己的力量,就如同倾听生命之源汩汩的昭示和粼粼闪烁。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