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一年里,知道我还在继续写“新药的故事”系列的第三部,很多朋友的第一反应是:真有这么多故事可以写吗?跟以前的两本有啥不同?
第一个问题很容易回答:真有!
如果大家确实很想了解健康与疾病、科研与制药的故事,一直有这个需求,我这辈子是写不完的。原因很简单:基础生命科学的研究成果才刚刚为我们揭开了健康与疾病的冰山一角,还有很多很多未知的东西值得我们去探索,去挖掘,去尝试。每一次成功都将是一个值得撰写的故事。
我自己进入制药界是在2000年之前。那时,由全球许多科学家共同参与的人类基因组项目已经进入了关键阶段,整个生命科学领域和制药工业界都翘首以待。一位当时快要退休的老前辈很兴奋地告诉我:你现在进入制药公司是幸运的,因为人类基因组项目完成之后,现代制药将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你们这一代制药人是可以大有作为的。2003年4月,历时20多年的人类基因组项目终于完成了,我们可以从中读出人类的所有基因和它们所编码的蛋白质。对于制药人来说,这可是梦想成真的时刻。第二天有多少制药人是哼着小曲去上班的我不知道,但是人类基因图谱并没有在一夜之间颠覆我们的认知,也没有让这位老前辈预告的崭新时代一下子闪亮登场,而是像以往的很多重大发明和发现那样,慢慢地渗透到了制药科学的各个角落。
最先获益的是直接与基因序列相关的遗传性疾病的诊断和治疗。
现在我们可以精准定位基因变异,很多遗传病都可以在很早期,甚至产前做基本无创的精准诊断。我不止一次讲过,精准医疗的基础是精准诊断。如果我们不知道两个患者的不同之处,“精准”又从何谈起呢?现在我们有了人类基因图谱,再加上准确、快捷和廉价的基因测序,就可以精准地诊断尚未出生的患儿哪一条染色体上的哪一个位点出现了怎样的变异。从相关蛋白质的表达,到致病基因的修复和调控;从生物工程的替代酶(见《新药的故事2》第九章《追根寻源戈谢病,对症下药思而赞》),到反义寡核苷酸的药物(见本书第一章《反义终成正果:诺西那生钠的故事》)……经常有朋友问我到底什么是精准医药学?这就是。不是未来,就在当下。
人体基因组项目的完成并没有把新药研发变得容易,它只是解开了生命奥秘的又一层“面纱”。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现象,就是过去十几年里各种“epi-”制药项目,比如“epi-genetics”(表观遗传学)的制药项目、“epi-transcriptomics”(表观转录学)的制药项目,以及专攻这些靶点的生物技术公司的涌现。我们把希腊语的前缀“epi-”翻译成“表观”,意思是不涉及内在的DNA或RNA序列的变化,但又是可遗传的表型变化。这是健康与疾病的又一个前沿领域。
说我们只揭开了健康与疾病的冰山一角是一点都不为过的,而我写的这些故事就是这露出水面的一角冰山上的几个晶莹的亮点。
第二个问题不太容易回答:有很多不同之处,也有不少相同之处。
不同的疾病、不同的药物、不同的研发过程、不同的患者体验……听上去好像都不相同;但是,我们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同样的科学好奇心、同样的患者无助与医者仁心、同样的临床需求和市场监管、同样的新希望……
现代研发完全建立在科学研究的基础之上,新药的成功、新疗法的建立总是在基础研究的突破之后,这应该是它们之间最重要的相同之处。即便是像“蒙脱石散”这样从天然黏土矿物中开发出来的药物,也需要科学研究的支持,积累大量可靠的实验数据,同时还要保证生产工艺的严格、可重复,方能惠及全球的患者。一位资深的制药工艺负责人曾经当面问过我:“你愿意吃次品药物吗?可以便宜不少哦。”我坚决地摇头说不愿意。你呢?
生物工程技术发展到今天,已经给制药工业提供了极具多样性的研发平台,这也许是它们之间最显著的不同之处。虽然以化学合成技术为基础的小分子药物依然有着广阔的前景,但是以各种新型生物工程技术为平台的药物研发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引领着新的潮流。就拿反义寡核苷酸的技术平台来说,它经历了几十年的起起落落,承受着长久的寂寞,终于在遗传病的基因调控上找了自己的位置,修成正果。我们有理由期待更多的反义寡核苷酸药物去填补众多尚未满足的临床需求。再比如与传统药物截然相反的“解药”这个概念,也已经不再是武侠小说作家的想象,而是切切实实的临床需求。无论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凝血功能的依达赛珠单抗(见本书第六章《血液的“两面性”:血栓与抗凝》),还是麻醉手术后醒来能恢复肌肉功能的舒更葡糖钠(见本书第九章《真实世界里的“十香软筋散”及其解药舒更葡糖钠》),都在它们各自特殊的医药领域里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作者:梁贵柏
来源:译林出版社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