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David姐姐说：有些人从你生命中路过，留下许多精彩。

医院里的人都叫她“小钢炮”，因为她身材矮小，说话嗓门却巨大；因为她圆润结实，走路却飞快；因为她言语中带着火药味，却处处为你着想。她是患者眼中最好的医生，她从早上七点就坐在诊室，一直到晚上六点，其间几乎不喝水、不去厕所。她有慢性咽炎，说话说多了嗓子就会哑，可是面对不停提问的患者，她还是一句句地回答。

那一年我甲减，同事说，去找她看看吧。按照以往经验，我想让同事把化验单通过微信传给她，这样就不用去了。同事说：“她从来不在手机上看化验单，她要求面诊，即使是本院的，也不行。”这样倔强的医生，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那一天我去找她，她的周围围满了患者，根本挤不进去，我趁着一个患者看完的空隙，赶紧挤到她面前，悄声地说：“王主任，我是本院的，想找您加个号，我怀孕了。”她抬头看我一眼，跟边上那个患者说：“给孕妇让个座。”患者赶紧起来，我说不用了，不用了，“你坐下，我还要给你检查。”严厉得不容你反驳的语气，我赶紧坐下。她给我检查甲状腺，问我病史，那么温柔，那么仔细。

看完我的检查报告，她给我写上药的用法，顺便给我约了下次的号：“下次按点来，别让人挤着。”就这样，怀孕初期，每两周找她调一次药，后期每周调一次。我给她带了治慢性咽炎的蜂巢，让她熬水喝。但每一次，她都要翻看前一次病历，才能想起我，很多人从外地慕名而来，她的患者太多了。

她喜欢跟患者聊天：

——你下次来的时候，一定是按这个药量吃。

——中午肯定看不完了，信大夫，一会儿去食堂给我带俩包子！

——你先把车票买了，我再给你约号，看你车票能买到几号的。

——加不了了！我都加了50个号了，我一天才60个号，你想累死我啊！

怎么会，你的患者怎么会想累死你！你那么那么好，可是，癌症却还是找到了你。

自从生完孩子，甲减也好了，她说让我找她复诊，可我一直没去，就这样，我再也不用去了。我听说她得了乳腺癌，放疗、化疗几个疗程，人瘦了不少，也不能出诊了。我听说她利用休息的时候去了南极，带着相机，去给小企鹅拍照。她笑着说冻得手指都弯不了。她热爱摄影，热爱旅游。她去阿尔卑斯山，有次骨折了，可还是报了去土耳其的团。

现在，她带着她的不舍和眷恋，去了更远的地方，不知道那个地方是不是也有美丽的风景让她流连。

大雪无痕，雪落无声。今年的雪还没有到来。再次听说你又住院了，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这下好了，终于摆脱了。我知道你可能已经忘记了我，但是我会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只要是孕妇，我都加号，无论是不是本院的。”很多人在朋友圈纪念你，但我却想悄悄地在心里怀念你，这份属于我的挂念。

那边的路还好走吗？我们终会走上这条路，只不过你走得早了一些，快了一些。我走在你曾走过的楼道里，像你一样，风风火火走着；我坐在你曾坐过的诊桌前，诊室的门依旧很破，诊室的椅子还是那一把，诊室的电脑、打印机还是很慢。你和那些老患者悄悄定下约定：早上七点，轻敲三下，听到回应，迅速进来，反手锁门。八点正式上班前，你已经看完一拨老主顾，现在你的患者再来找你，却再也找不到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一定是你送来的。

文/苏北的丁香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