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0日，日本明仁天皇宣告退位，他将退出所有公务活动，成为“上皇”。共同社称，5月1日零点皇太子德仁即位，生于战后的首位天皇诞生。持续30余年的“平成”时代结束，改年号为“令和”，是日本宪政史首次。上一次天皇退位是江户时代的光格天皇，时隔约202年。

“平成”落幕，“令和”开元。北京青年报就明仁退位、德仁即位专访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副研究员、日本问题专家宋均营。

北青报：您曾经留学日本，也一直从事关于日本的研究，天皇在日本是个怎样的存在?

宋均营：首先是1947年日本新宪法实施之后，日本天皇制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因为我们知道日本从明治维新之后，实行了君主立宪制，那时日本天皇的权力是非常大的。二战后，美国对日本进行民主改造，天皇就变成了一个象征性的国家统合的存在，不再具备治理国家的实权，这实际上是一个本质的变化。日本现在一切行政权力归于首相，天皇在一些重大的、礼节性的事务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比如日本首相、大臣的任命，重大法律的宣布，还有一些重要的外事活动，这些事务中都会看到天皇的身影。虽然天皇是象征性的，但他在日本的政治生活中仍然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另外，从文化传统来讲，日本的天皇制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一直没有中断，日本人叫“万世一系”，也就是天皇的这种政治传统一直传承了下来，所以天皇作为日本人的传统文化也好、作为日本这个民族得以凝聚起来的一个象征性的力量也好，尽管没有实际权力，但有很高的权威，所以我们看到日本人可以随便批评首相，但是对天皇还是非常尊敬的。

北青报：日本皇室和欧洲王室有什么异同？

宋均营：首先，不论是西方王室还是日本皇室，都经现代文明洗礼过。相同的地方，比如说英国、荷兰、比利时王室和日本一样是一种象征性的存在，是凝聚国民的一种存在，也是不承担实际的行政管理功能；至于区别，日本皇室拥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如果没有美国对其战后的改造，它的皇室可能还继续以前的模式，即使变革，相较西方的王室，日本皇室还是保留了很多传统因素，比如皇室的清规戒律、规矩要比欧洲王室多得多。还有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继承问题，在继承方面，欧洲的王室是完全不分男女的，日本近代以来实行的是男丁继承，在小泉当首相时曾讨论要不要修改皇室典范，就是改变继承的规则，让女性也可以做天皇，当时在日本引起很大的争论，也引起了保守势力的不满。后来皇太子德仁的弟弟又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悠仁，从那之后，明仁天皇的孙辈后代中出现了男丁，所以修改皇室典范的这个问题就被搁置了。

北青报：明仁天皇生前退位引起了广泛热议，他为什么选择退位？

宋均营：身体的确是明仁天皇退位的很大的一个原因，如果你经常关注的话，就会发现他从事的公务活动的数量非常多，他已经85岁高龄，此前也做过几次手术，还患有癌症，并且做过心脏搭桥手术，承担大量的公务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吃不消；另一方面我认为，他的父亲昭和天皇是在位时去世的，这样就会涉及很多问题，比如改元、国葬等，对国民生活影响也比较大。明仁天皇是一位亲民天皇，在日本各界的威望很高，是广受国民爱戴的，他也希望把自己身后事给日本社会造成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北青报：如何评价明仁天皇？

宋均营：明仁天皇生于1933年12月23日，1989年1月7日继位，年号平成，平成时代至今已经整整走过30年，平成时代对日本人来讲可能不是一个印象深刻的时代，经历了泡沫经济破灭以及整个社会由高速增长向经济萧条转变的过程，所以对日本人来说，平成时代可能是一个很悲观的时代，但不管这个时代怎么样，明仁天皇本人很亲民、爱好和平，你看遇到一些大的灾害，他都会发表讲话、甚至去受灾地区和灾民互动。此外，明仁天皇对战争的反省是比较彻底、比较真诚的，这包括他经常到国外参加所谓的“慰灵之旅”，这是为了促进日本和当地的和解，他在这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包括1992年对中国进行访问。4月29日外交部发言人提到明仁天皇时表示，他多次会见中国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为推动中日关系发展作出过积极贡献。我在留学日本的时候，对明仁天皇也有些直观印象，电视里的他总是面色和善、语调和缓，一看就是一位内心平静、和善的老人，日本人也对他也是非常尊敬的。

北青报：关于新任天皇德仁的报道似乎并不多，您对他如何评价？

宋均营：的确，媒体关于德仁的报道并不是很多。通过为数不多对德仁公务活动的报道，我们也可以观察出德仁的特点。首先，他和父亲一样拥有平和的性格，还可以通过一件事情来看他的形象，大家都知道有一段时间因为他的皇太子妃雅子在婚后长期没有生孩子（后来才生了一个女儿），所以一直面临着继承人的问题，甚至日本的宫内厅对他也有指责，再加上日本皇室的清规戒律比较多，所以那一段时间雅子精神压力特别大，当时德仁就坚决地站到她的一边维护她，这件事在当时日本社会还是有很大的反响的，皇太子的做法给他加分不少。总的来说，新天皇和明仁天皇的很多做法应该是一脉相承的。

北青报：还有一个有趣的情况。我曾经跟日本记者交流过，明仁天皇是搞生物学研究的，德仁留学于牛津大学，就“泰晤士河的水运史”进行学习研究，给人的印象是他们的专业领域有点“偏门”，日本记者认为这是皇室人员有意“避嫌”，所以研究领域集中于理工科，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宋均营：裕仁天皇特别喜欢蝴蝶，明仁天皇喜欢进行生物学研究。的确，他们给外界一个印象是研究领域有些“偏门”，我认为，这可能是在现有天皇制下，如果他们的研究领域和某个现实领域结合得比较密切的话，他们一旦发言可能会有很大的影响，就像上述记者所称的避嫌的因素，我觉得皇室有这方面的考虑。此外，日本皇室成员也具备不为现实因素影响的条件，所以可以纯粹地从事爱好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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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时代以前的天皇制与明治维新以后的天皇制性质迥异。《20世纪日本历史学》一书写道，近代天皇制国家的形成以1885（明治十八）年内阁制度为起点，经1889（明治二十二）年《大日本帝国宪法》的颁布和1890年帝国议会的设立，形式上完善立宪制，但采取了包括政界、官界人士任命权和军队统率权在内的国家主权集中归属天皇的形式，强调以“天皇的神圣性”和“万世一系”的天皇为依托的“国体优越性”是国家至高无上的法则和价值观。

明治以后的大正天皇全面继承近代天皇制并予以强化，昭和天皇则进一步加以完善并推其至极端。1945 年日本战败，在外力的作用下，近代天皇制转为天皇仅具象征意义的现代阶段。

按照《日本国宪法》天皇作为国家元首属于“日本国之象征，日本国民统一的象征”，“只能行使本宪法规定的关于国事的行为，没有关于国政的权能”。

值得一提的是明仁天皇“生前”退位此前也引起了广泛热议。天皇生前退位的情况在日本现代历史上是无前例的。当时，现行的日本《皇室典范》并不允许天皇生前退位，如果日本天皇要在生前退位，就需要修改法律或特别立法。2017年12月，日本内阁会议根据国会此前通过的《关于天皇退位等皇室典范特例法》，决定日本第125代天皇明仁于2019年4月30日退位，皇太子德仁于5月1日即位为新天皇。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赵萌
编辑/赵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