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冬，各大水果店门口不约而同多了一种商品——甘蔗。一根根足足有两三米，它们笔直修长，身材匀称，只是静静地往那儿一靠，便挺拔如仪仗，自成一派风景。要买哪根随你挑，老板利落地去皮、切段、装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可我不爱吃这样伺候好的甘蔗。对乡下长大的孩子来说，甘蔗的魂儿，不在那点甜味，而在“拔”“玩”“啃”这一番趣味里。

南方的院子里，甘蔗是很常见的。它的种植也简单，属于插条繁殖。把甘蔗的茎秆切成段，确保每一段上都有芽孢，然后将其平放入挖好的土沟中，盖上土即可。甘蔗是很皮实的作物，不招虫子也不容易得病，甚至不需要特别照拂，到了温度合适的时候，那些埋于地下的种芽，就会蹿成一片青纱帐。

所有的乐趣，都是从亲手拔出一根甘蔗开始的。不像大人们喜欢动用道具，我们小孩子更愿意徒手去拔。从甘蔗地这头“巡逻”到那头，一根根高大的甘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选中最合心意的，双手握住茎秆，用力往上拔。甘蔗的地下茎并不深，很容易就拔出来了。比起拔萝卜，拔甘蔗更有成就感——毕竟这么长，扛在肩上沉甸甸的。

接下来就是玩。将甘蔗修理一番，去了头尾，便成了一根光洁称手的棍棒。像什么？那当然是我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孙悟空的金箍棒。小伙伴们会来一场“比武论英雄”——看谁的甘蔗长，谁的甘蔗壮，谁的甘蔗最像金箍棒。拔得头筹的那位会被拥上“宝座”，还要学着孙猴子的模样，有板有眼地拿着“金箍棒”比划几下，“小弟们”则心悦诚服地高呼三声“齐天大圣”。

甘蔗的最终归属当然是口腹。讲究点的人家会将表皮稍微清洗一下，或者用刀直接刮去外皮。刀刃和甘蔗皮摩擦发出金属般锃亮的声音，一股草本植物特有的清香随之扑面而来。啃甘蔗最妙的当属下雪天，一家人围着暖融融的火炉，有说有笑。孩子的牙口极好，即便是坚硬的结，也能处理得干净利落。“咔嚓咔嚓”几下，甘蔗迅速褪了皮，象牙白的身体裸露出来，当清甜的汁水顺着喉头流入食道，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便触电般蔓延全身。

甘蔗再好吃也不能吃个精光，要留下一些作为来年的种。如何让收获的甘蔗越冬呢？农人自有办法。在菜地一角挖出一个深坑，把甘蔗一根根埋进去。到了来年开春，去坑里刨出一根甘蔗来，用水洗干净，依然是青黄的皮，水灵灵的。

年复一年，甘蔗在土地里轮回，而那个扛着“金箍棒”的童年，却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儿，我买下一根最长的甘蔗，在老板疑惑的目光中扛上肩头。我要把这根“金箍棒”带回家，把我的青纱帐、花果山，连同那个冬天的冰凉与甘甜，一并说给我的“小猴子”听。

（田野）

编辑/汪浩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