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父母如今也都七十多岁了,两老年轻时为了这个家都累出了病,身体都不怎么好,母亲落下腿病,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腿病一天比一天严重;父亲前两年患老中风差点瘫痪,还好多方医治生活能自理。现在,二老已步履蹒跚。
我的母亲从小读书不多,加上爱晕车,很少出外旅游,于是见闻少。父母平时就在老家喂喂猪、做做饭、打扫打扫庭院、收拾收拾家务、偶尔也还下地干点农活。母亲除了前几年生了一场大病外,如今只有腿病,身体还算健康。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周末,我正好不怎么忙,儿子作业也完成,于是带着孩子回家看望爸妈,半小时候,车就开到了老家,下车后拿上水果、生活用品之类的东西,边走边大声喊:“妈,我们回来了。”喊了几声,始终没人答应。
于是我又把嗓门提高了再又喊了两声,还是不见母亲回应,老家的房门又是敞开着的,我进门后到处边找边喊,还是没看见母亲的身影。我就在房屋周围来回搜寻,当我正朝猪圈方向走去,就在圈门口终于看见了母亲。
当时,我母亲手扶着墙,眼里很无助,我再次叫她时也没回答,走近时才看见母亲比以往苍老憔悴了很多,话也说不清楚,母亲平时不这样的啊,今天到底怎么了?仔细一看,脸上眼角处怎么还有伤痕 ,我没多问,一抱就把母亲抱上了车直奔县医院。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
六七岁时的我比较淘气,那时就跟着母亲学放牛,当时我家喂养的是一头大黄牛,由于买来后一直都是我爸妈在放养,大黄牛小时候没有人训练来可以人骑,我母亲还特意叮嘱我说:“我们家大黄牛是不能骑在它背上的,只能牵着放。”我也没把母亲的话放心上,心想,每家的牛都能让人骑,我家的怎么会不行呢?
有一天,我依旧和往常一样和母亲去放牛,到了山上,母亲就在看得见我的地里干活,我就看着牛在地里吃草,不远处有一个哥哥正骑在牛背上,嘴里哼着儿歌,正看着小人书,看上去好悠闲自在。牛也摇晃着尾巴嘴里嗤嗤地咬着青草,吃得美味极了。
羡慕之余,就把我家的大黄牛牵到土坎边,趁它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草时,我一手牵着牛绳,另一只手抓着大黄牛背上的毛,说时迟,那时快,身体往上一使劲,另一只脚已跨过牛背的另一边,瞬间整个身体已骑上牛背。
不知怎么搞的,这时我家的大黄牛立即反映过来,像发疯似的草也不吃,拔腿就飞快的跑了起来,我预感这次完蛋了,左手紧紧抓紧牛毛,两脚紧紧的夹住牛肚两边,腿短了怎么也夹不紧,右手把牛绳往回拽了又拽,我这小身板使出的力气大黄牛根本不放在眼里,还是一个劲儿的猛跑,耳边风嗖嗖响,没跑多远,牛就改变方向往地里跑,跨过一个坎,就把我从牛背上栽了下来。
恰好把我摔在石头上,胳膊被摔脱臼了,疼痛难忍就大哭起来,母亲听见后,扔下锄头飞奔过来,见我摔成那样,抱起我就往医院送,边走边问我疼不疼。在母亲精心照顾下,我很快恢复出院了,看见我又生龙活虎的样子,母亲开心的笑了。
不知不觉我们就到了医院,经挂号、就诊、检查等这一系列看病流程后,经过医生全面检查,母亲这次患的骨结核和轻度脑萎缩,等办完入院手续后天已经黑了。
深夜陪护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消瘦的面容,想起我八九岁时全身长斑马狼疮的情景。
那时那种皮肤病来得非常猛烈,从发病到全身化脓就十来天,一开始只发现满身痒得难受,父母就带着我四处求医,用了当地土医生找的药不见效,父母又带我去乡卫生院,医生开始诊断说是皮肤病中的干疮,开了些吃的和清洗的药,过了一周还是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身上大部分开始化脓,衣服裤子都穿不了,整天就只有用块布当成裙子遮住身体。
父亲焦急万分,寝食难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才三十多岁的他,头上出现一丝丝白发。
经过深思熟虑,父亲便卖掉家中唯一的一头耕牛,又向亲友借了一些,凑了一笔费用,决定送我去县城大医院治疗。
我们老家离县城有30多里地,平时进城没有交通工具,连马车都很少见,更不要说汽车了,买卖东西都只能靠背扛肩挑。要送病人去县城医院治疗,就只有用担架抬着去。
那天清晨,天还没有亮,父亲早早起床,拿着手电筒到屋后找了两根竹竿、一些木板和绳子,开始做起了担架,又叮嘱我妈找一床厚被子和我的一些衣物。
天刚蒙蒙亮,父亲便叫上我二爹、幺爹,还有伯父。他小心翼翼的把我抱在担架上,生怕动着身上已化脓的伤口。
一路上,大家一直急匆匆地小跑赶路,没休息片刻。赶到县医院时已是中午,父亲顾不上喘口气,汗流浃背地抱起我往医院跑。
可惜医生都已经下班休息,我们只有在医院一直耐心的等着,时间过得好慢,好不容易等来上班的医生。
医生诊断我的情况后,严肃地告诉父亲:“孩子的病情确诊为斑马狼疮,很严重,我们医院没有专门的皮肤科,你还是趁早赶快送去省城大医院治疗!别再耽误病情了。”
听了医生的话,父亲满怀期待的脸一下子阴暗了下来,所有的希望似乎瞬间变成了泡沫,他深深地叹着口气,眼里不由得涌出了泪花……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才回过神来,他赶紧躲过我,抹了一把眼泪,又装着轻松的样子对我说:“平儿,没事,我们去贵阳大医院,爸爸一定要治好你的病。”
父亲正筹划着立即赶去贵阳。一看时间,末班车早已离去,正准备找地方住下第二天一早再去,就在此时,我母亲娘家一个表妹喊她,恰好我母亲表妹说她婆婆会治这种皮肤病,我和母亲当时也为了找住处,半信半疑的就跟着去了,当晚她婆婆就弄了药叫吃吃看,当晚全身不那么痒了,第二天起来,化脓的地方开始渐渐好转,母亲说我好久没睡这么香。
于是就在这里住了下来,母亲每天按照她表妹婆婆给的药方煮药,一天四五次,在母亲照料下,我的病情日益好转,没过几天,居然能到处跑了。父亲看着活蹦乱跳的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平儿,药水快没了。”母亲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连忙叫来护士取下针头,小心翼翼地扶母亲躺下,又轻轻地帮她盖好被子。
母亲的病情也是一天比一天好,开始进医院时神志不清、语无伦次、全身无力,几周后,母亲生活可以治理,行动自如,拉起家常也和以前一样滔滔不绝了。
这时,又让我想起一个人在家的父亲。他之前重来没做过饭,就连电饭锅都不会用,为了自己能做饭吃,没办法,只好抱起电饭锅到寨上向人请教怎么煮饭。同时想起了我读师范时父亲送我的一幕。
在我上师范时,从家到地方车站得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按理说,一个近二十岁的人,熟悉的十来里山路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倔强的父亲每次都执意要送我,要目睹我上车后才安心回家。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天空降着雨夹雪,路面结了很厚一层冰,我忙着赶回学校,家里其他人都说,今天不会有车了,叫我改日再去。
父亲此时看我已收拾好行囊,得知我已下定决心要去车站看看。他说,“儿子,我送你,那么多东西我帮着你拿。”我没有拒绝,以父亲的性格,说得再多都是徒劳。
路上,父亲踩在了一块结冰的石板上,不小心摔倒了,掌心被锋利的石块划了一条很深的口子,血流不止,看着他已被生活重担压弯了的身子,看着那长满老茧还流血不止的手,我用布带帮父亲包好了伤口,五味瓶顿时反倒在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说:“爸,您摔得那么严重,还是回去吧,路还远。”父亲说:“没事,走吧。”父亲走在前面,看见父亲走起路来很费劲,摔跤时脚好像也受伤了,这才发现他的脚已被扭伤。我想先送父亲回去,可他说:“还是读书要紧,赶紧走吧。”
就这样,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到达车站,又在雪地里等了一个多小时,车终于来了,父亲急忙帮我把东西递到车上,用他那受伤的手从衣兜里摸出还带有体温的钱递给我,“去吧,好好读书,在学校要吃饱,不要把自己饿坏了,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间,钱不够我再给你寄来。”
车启动了,透过车窗,我看见父亲一瘸一拐的身影,泪水像潮水般涌出……
一转眼,母亲这次住院一住就是四十来天,还好最后出院时全愉了,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出院回家才得知我母亲最近一直在喝酒,我也才两周没回家看望父母,可能是她感到孤独而喝酒吧,因为她只有两个儿子,没女儿,儿子不理解母亲的心声,所以时间长了就有了酒隐。
而今想来,也不是父母爱这样,而是他们孤独,父母希望我们多回家看看。人生其实是在做减法,转身就是一辈子。从那时起我几乎每个周末都往老家跑,陪陪父母,给父母做顿家常饭,与父母拉拉家常,唠叨心里话。
每次回家,父母都把好吃的留住等着我们回去了才肯一起吃,每次走父母都要往车后备箱里放一些腊肉、新米、白菜、红薯、马铃薯之类的,装不下了父母都还使劲往里塞,往里塞的是父母对我们的爱,每次走时父母都要出来送送,直到车消失在视线中才慢慢回家。
幸运的是父母都还健在,父母在,家就在。父母如今已一天天老去,体力一天不如一天,我能多回老家多看一眼算一眼,能多回一次算一回,这一定是有限的,陪一次少一次,看一眼少一眼。
愿给父母生前一杯水,不给父母死后万两金,余生得好好陪伴我的父母。
编辑/ 王静
